周恩來外交掠影：加納總統(tǒng)被刺，還去不去？

本文摘自《紅墻知情錄：共和國外交軼事及兩岸風云》，尹家民 著，當代中國出版社，2010.10

從阿爾巴尼亞飛往加納時，出了一個意外事件。

(1964年)1月2日，加納發(fā)生了謀刺恩克魯瑪總統(tǒng)的案件。刺客是總統(tǒng)的一名衛(wèi)士，他被外國情報機關收買，乘中午恩克魯瑪下班走出總統(tǒng)府大門時，開槍射擊�；艁y中，一槍未打中總統(tǒng)，卻把保護總統(tǒng)的衛(wèi)士長打死了。刺客轉(zhuǎn)身逃跑，恩克魯瑪卻機敏果敢地一把扭住了他，兩人搏斗起來。刺客咬傷了恩克魯瑪?shù)哪�，卻未能逃脫，終于束手就擒。從他家里搜出了嶄新的一疊疊美鈔。這一來，加納局勢十分緊張了，恩克魯瑪不得不搬進一所堅固的城堡居住，停止了一切外出活動，以免再遭不測。

這一局勢攪得代表團領導徹夜難眠。去還是不去？即使去了，加納方面接待的困難如何處置？在地拉那周恩來的住房中，陳毅抓把椅子，一會兒舉一下，像在鍛煉，又像在思索。周恩來不避艱險，決意要去，但還想聽聽各方面的意見。他一個拳頭支在腰間，默默思索，手里拿著駐加納大使黃華打來的電報，黃華的意見是可以去。

“我先去看一看？”黃鎮(zhèn)眨巴著發(fā)澀的眼睛問道。

周恩來的拳頭松開了：“好。明天代表團抵突尼斯后，你繼續(xù)南飛，先期抵達加納。到后就與黃華同志一起去見恩克魯瑪總統(tǒng)，轉(zhuǎn)達我們的問候和意見。”

陳毅握住黃鎮(zhèn)的手：“我想你們‘二黃’的調(diào)門一定悅耳動聽，會打動總統(tǒng)的�！�

黃鎮(zhèn)乘一架飛機先走，到突尼斯降落等候總理，看他還有什么新的指示�？偫淼胶笳f：“你先去吧，到加納與黃華同志多商量，有什么問題馬上電報聯(lián)系�！�

黃鎮(zhèn)當天就飛到加納首都阿克拉。

他同黃華大使去見恩克魯瑪�？偨y(tǒng)住在克里斯興城堡里，他深赭色的皮膚，臉上貼著紗布，纏著繃帶，神色憂郁。

黃鎮(zhèn)和黃華上前問候：“周恩來總理和陳毅副總理，對總統(tǒng)閣下的遇刺表示震驚和慰問。為了兩國的友誼，訪問一定要照常進行。”

恩克魯瑪眼睛一亮。他的心情也很矛盾，既希望周總理來，又怕失了禮，而且周恩來的安全也沒有保證。他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你們看我這個樣子，如何出迎？”

黃鎮(zhèn)打了個手勢：“既然你們國內(nèi)情況有困難，這次訪問免去一切禮節(jié)�？偨y(tǒng)不必來機場迎接，也不要在城堡外面舉行會議和宴會�！�

恩克魯瑪?shù)拇笱劬︻D時濕潤了。消息傳出，整個內(nèi)閣和黨的領導委員會里，沒有一個人不感動。他們原先估計在這么動亂的情況下周恩來不會去的。周總理從大局著眼，冒著風險去了，在困難的時候支持了恩克魯瑪，體現(xiàn)了對一個小國的尊重。這樣的事是世界政治史上罕見的，因為他們有個鮮明的對比：兩年前尼赫魯總理要訪問加納，已到了鄰國尼日利亞，就是因為加納北部發(fā)生了一起謀刺總統(tǒng)未遂的炸彈案，就取消了對加納的訪問……

周恩來替主人考慮得十分周到，可對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國內(nèi)也很關注，不時來電詢問事件的發(fā)展和總理訪問的情況。周恩來到達后，黃鎮(zhèn)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國內(nèi)報告：“平安到達。”

克里斯興城堡是17世紀販賣黑奴的丹麥商人所建，當年城堡下陰森潮濕的地牢里，曾關押過成百上千的奴隸�，F(xiàn)在還有火炮、刑具、地牢供人參觀。總理要去的地方，黃鎮(zhèn)就帶上警衛(wèi)先去，把周圍復雜的情況交代清楚，布置應變措施。關鍵地方，他都與總理同在�？煽偫硖�難“警衛(wèi)”了：除了會談、參觀，他又去和恩克魯瑪打乒乓球，還特地去看望了恩克魯瑪?shù)姆蛉撕秃⒆印�…一天，周恩來從外面回來，一個外國人從會客室出來，直愣愣朝周恩來迎上去，警衛(wèi)成元功等立即上前阻止。那外國人自稱是美國記者，來采訪周恩來。黃鎮(zhèn)獲悉后立即與加納警方交涉，達成協(xié)議：除了周總理乘坐的汽車和隨行車隊可自由進入賓館的院子外，其他車輛包括代表團成員單獨活動的車子一律經(jīng)過檢查，確認后方可放行。晚上，黃鎮(zhèn)交代周恩來秘書馬列，把文件包送使館保管或抱著睡覺……

非洲的夜是幽美的。院子里草兒松軟繁茂；頭上銀星晶亮閃爍。另一面山下也有許多小火光，伴著隱約的桑巴鼓，好像在敘說一段奇異國土里美妙而悠遠的故事。陳毅詩興大發(fā)，寫完《黃金海岸》，又寫《非洲》。正要給張茜寫幾首《遙寄》，黃鎮(zhèn)過來了，打趣道：“陳老總，你給這個寫，給那個寄，怎么不給我寫？”

陳毅笑瞇了眼：“你是詩書畫的全才，我怎么敢給你寫？還是把你寫的詩拿過來欣賞一下吧！”

黃鎮(zhèn)只好攤開本子，把在飛機上即興寫就的《從南歐到西非》和《過撒哈拉》，拿給陳毅看。

他倆的詩畫都為世人稱道，彼此相知也有些時日。1952年夏季，外交部召開第一次使節(jié)會議，周總理讓使節(jié)們會后到幾個地方看一看社會主義建設成就。從北京南下的第一站就到南京，當時還是華東軍區(qū)司令員的陳毅盛情邀大家去游采石磯。他們乘坐軍區(qū)的指揮船逆水而上。陳毅在艙中對弈。黃鎮(zhèn)則與符浩憑舷張望，脫口誦出許多前人佳句。到了太白樓前，眾人目光一下集中到陳毅身上，有人發(fā)話說：“老總，今日不能無詩�！标愐阈闹笨诳�，詼諧答道：“哪個有此斗膽，敢在這里作詩？那才真叫‘來來往往詩一首，魯班門前弄大斧’呢！”說得眾人哈哈大笑。接著有人又對黃鎮(zhèn)說：“今日之游，良辰美景，不能無畫。請畫一幅‘牛渚覽勝圖’，才不虛此行呢！”黃鎮(zhèn)含笑欲語，似應而否，眾人對他投以期待的目光。陳毅也搖著扇子，連連點頭：“要得！要得！”

黃鎮(zhèn)一直沒空畫他的牛渚覽勝圖。陳毅又和他說笑：“這叫‘非洲萬里行’，你要畫下來，我看也能和‘長征漫畫’媲美。可惜你這個大管家沒得時間。我看你這幾首詩寫得也不錯�！�

說話間，陳毅已在紙上題贈了黃鎮(zhèn)四句詩：

黃鎮(zhèn)有三絕，就是書畫詩。

如能常寫作，定為天下知。

黃鎮(zhèn)讀罷，愉快地笑了。

代表團離開阿克拉前，周總理還在下榻的國家大廈專為招待代表團的服務人員舉行了一次宴會。周恩來、陳毅、孔原、黃鎮(zhèn)和童小鵬等親自向他們敬酒。他們感動得流淚，用發(fā)顫的手舉著酒杯，深情地說：“這樣傳奇式的故事，將永遠流傳在加納人民的子孫后代中！”